翻开１９９４年出版的当代中国丛书《中国人民解放军》卷，有一章介绍了六十年代我国支援越南抗美战争。其中讲到一个一举击落美机18架的战例，笔者经对这个战例加以了解，现详细告知于于天下。
１９６７年１月，我军高炮六十二师组成的援越抗美后勤部队第六十二支队进入越南，驻守越南的“钢都”太原市，担负太原钢铁厂、选矿厂和发电厂的防空任务。这是太原人民首次看到中国军队来到身边。这支部队是我军最老的高射炮兵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高射炮第一团发展起来的，曾经从松花江一直打到海南岛，并率先入朝作战，具有光荣的战斗历史。
３月上旬，师里得到敌情通报，说美国政府春节“停炸诱和”阴谋彻底破产，可能要进一步扩大战争、使轰炸升级。大家对于即将到来的激烈战斗心中有数了。
３月１０日上午，敌两架ＥＢ－６６侦察机先后对太原进行侦察。这时广州军区也发来敌情通报：“今日下午将有数批敌机从泰国柯叻机场起飞，将进袭太原地区。望做好一切作战准备，务歼入侵之敌。”
１０日下午，天气转晴，碧空万里，１５时０４分，我远方警戒雷达发现敌机群，航向太原。１５时１０分我远方观察哨报告：“大机群Ｆ－１０５。航向太原。”警报拉响，部队“进入一等。”
命令发出后，师长袁守范带着望远镜和一部电话机以及电话员、警卫员走出师指挥所山洞，登上莫灵岩山前边的一座小山岗，这里靠近六零四团阵地，而且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几个团的阵地尽收眼底一目了然。
１５时１５分，我近方观察哨报告：“ＥＢ－６６两架、Ｆ－４Ｃ４架，在富良地区上空盘旋。”５分钟后，各观察哨纷纷接连不断地报来敌机动向。
１５时３４分，敌４架Ｆ－１０５“雷公式”临空，由西南向东北环绕太原飞行。经判断是企图吸引我火力的佯动机，在指挥所坐镇的续志达副师长和封爱民参谋长立即指示各团注意监视，集中搜索后续目标。几分钟后，第１波２批１６架Ｆ－１０５“雷公式”出现，沿三岛山内侧绕至太原市东南选矿厂方向，爬高后以４架编队，鱼贯俯冲攻击钢厂。早已严阵以待的我各部队，远距离捕住目标，六零二团二营在敌机距我１万米时便已捕捉住目标，随后团指挥所命令：“集火，１、３架，要瞄准跟稳，压缩开火距离打。”各营连没有急着开火，炮瞄雷达紧盯着敌机逼近，能打１万米目标的１００炮此时要把敌人放到两三千米时才开火。
当敌机爬高开始俯冲时，配置在选矿厂和陈国平桥掩护的六二零团双管３７炮一、二营加高射击枪群总计３至４个营，首先同时营集火射击，接着是配置在钢厂的六零二团１００高炮和十六军、三十八军高炮营的３７高炮相继开火。遭我猛烈炮火打击的敌机队形大乱，在俯冲攻击仓皇投弹后，一批向西南、正南方向逃窜，又遭我部署于刘舍车站、架白桥的六零五团２个营３７炮集火射击；另一批向西北方向逃逸，同样遭我六零四团８５炮和三十九军、五十军高炮营３７炮的集火射击。在我这一条线的火力打击下，当即２架敌机冒着浓烟烈火坠落。
根据情报和雷达显示，仍有不少敌机未到，师首长要求部队不可松懈，严密监视、准备再战。
２０分钟后的１５时５８分，敌第二波７批２８架Ｆ－１０５“雷公式”，２批８架Ｆ－４Ｃ“鬼怪式”，以每批４架，从西北向东北飞行，除第一批沿莫灵岩山的南侧绕至东南方向攻击外，其余各批均绕过莫那昆山北侧，至选矿场上空转航，从东南爬高俯冲攻击钢厂。每批敌机经选矿场上空时，仍是先遭我机枪群射击，进入俯冲和退出时，又遭我中、小高炮猛烈射击，各营连都统一目标集中火力一架一架地打，选择目标时注意“舍近求远”，捕捉有足够直接准备时间的远距离目标，沉着发令开火。整个战斗我火力衔接紧、密度大，敌机先后４架在阵地上空空中开花、２架中弹坠落，４名飞行员跳伞落于在钢铁厂内，被我生俘３名，击毙１名。
这次战斗历时４３分钟，按照作战预案打得干脆利落。取得击落敌机８架，击伤３架，俘飞行员３名的战果，而我全师仅轻伤４名，保卫目标无损。
这是我军从越南人民军手中正式接防以来的头一仗，战果如此之大，令全师上下无不兴高彩烈，政治部史新德主任要几位师里领导吟诗撰文，登在《战地快报》上以志庆贺。
胜利的喜悦并没有使大家陶醉。当晚，政委张克里主持支队党委召开常委扩大会，大家分析敌情，研究对策，认为美机对太原钢铁厂的轰炸是战争的升级，具有很强的政治目的，但其破坏钢铁厂的企图未逞，且遭我沉重打击，必将再度进犯。按以往的经验看，老美的报复心是很强的，头一天吃了亏第二天准会再来捞回去。据此，为不失时机地作好再战准备，我们必须迅速进行部署调整。续副师长和封参谋长拿出方案，令在刘舍车站的六零五团二营，转至敌机主要俯冲航路下的钢铁厂东南地区；将在选矿场的六二零团一营，调至发电厂西南刘舍车站地区，以加强这两处的火力。
部队连夜行动，转移的转移，设置假阵地的设置假阵地，补充弹药器材的车辆通宵未停，迅速完成了再战准备。
３月１１日，晴空万里。这少有的好天气，预示着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一早７时多，越南防空军联络组送来了北太省委、省武装部队对我１０日大捷的贺信和越北军区司令部的贺电。来的炳同志讲：“由于时间紧张没有译成中文，很抱歉。请你们自己翻译一下好了。”师友谊办公室的刘文仁主任理解这是他们想尽快地把祝捷贺胜的喜悦之情报告过来，所以欣然接受。下午２时，联络组又送来了越南防空军总部的贺电。
上午，部队作好射击准备后，就地隐蔽待战。越南３月的骄阳炙烤大地，闷热的空气使人透不过气来，加上昨夜大半宿的调整阵地战斗准备，机关和连队人人感到十分疲倦，除值班人员外都照常午睡。
１５时４０分，侦察科长高积玉报告，远方警戒雷达发现２００公里外有多批敌机向我防区临近，作战科长牛进范说：“看架式肯定是来进攻太原的，是否下令一等？”
封参谋长、续副师长和袁师长都赞成既然迟早要来，那就得让部队早些进入准备，于是指挥所发布战斗警报：“马上进入一等”。各阵地警报一响，霎时间指战员们龙腾虎跃各就战位。１０分钟后，观察哨报告：发现敌１架ＥＢ－６６侦察机在富良上空盘旋。随即全支队雷达受到强烈干扰，远近方情报信号嗄然中断。
“这一定是敌人对我电子干扰。”封参谋长判断。
这种在攻击前惯用的手段，我军早有所闻，而且作了应对准备。袁师长对封参谋长说：“立即依靠观察哨网通报敌情，加强临空搜索。”
２月初调整部署好的几处近方观察哨，此刻大显身手，１５时５１分远方“Ａ”哨侦察员刘何况报告：“Ｆ－４Ｃ４架高度３０００航向太原。”师指电台台长张春恩听完无线电报员高荣报来的敌情，马上一面报告师指挥所一面通播各团营。敌机情况连续不断地从电话线和报话机中传送着。
１５时５２分，各观察哨相继报告：“Ｆ－１０５、４架、航向太原。”“Ｆ－１０５、又４架、航向太原。”……
１５时５２分，第一波敌机临空。首批４架Ｆ－４Ｃ鬼怪式由西北向南，沿我火网边缘环绕。显然这是佯动机，部队只监视未射击。该批“鬼怪”飞至西南方向后即分为两组，２架继续佯动外环，２架以小角度内环爬高、俯冲攻击附近苏军导弹阵地，尔后向三岛山逃去。
接着，共５批２０架Ｆ－１０５雷公式从西北绕至钢厂东北、正东、东南３个方向，多航路多点多层地向钢厂和我高炮阵地轮番俯冲轰炸投弹，昨日战斗中已暴露、连夜伪装的几个假阵地上顿时爆炸声连天、浓烟滚滚，用木头做成的炮筒熊熊燃烧起来。
“不好，敌机发射３枚‘百舌鸟’。”六零二团二连雷达２号操作手发现敌机发射导弹的回波，迅速通报。敌３枚百舌鸟导弹如同３条毒蛇，直奔该团一、二、三连炮瞄雷达而来，我雷达兵迅速转动天线、瞬间关机，使导弹扑了个空。导弹在阵地周围爆炸，最险的是二连，炸点距阵地只有几十米。
此刻，我各阵地突然迅猛地开火射击。顿时１架敌机空中开花坠于钢厂院内，陆续又有５架冒火分别坠落在炮山、２９５高地、南海和三岛山，受伤敌机拖着浓烟向西逃去。
空中飘出几个花色降落伞，周围山上、田里观战的越南民兵、群众纷纷蜂拥而出去抓飞行员。师侦察科副科长王更新和参谋赵景峰也迅速带人去捉俘，一下子便抓到了２名，王副科长说：“他们在伞还没着陆时就做好了准备，一落地马上双膝跪地、两臂高举，等我们去抓，被抓后立即掏出印在布上的求救书交给我。”
第一波敌机退出后，第二波４批１６架Ｆ－１０５雷公式、８架Ｆ－４Ｃ鬼怪式又接踵而至。它们从西北方向转变航路，企图利用强烈阳光为掩护，攻击钢厂与我阵地，战斗呈现白热化状态。
一阵刺耳的怪叫，从山背后窜出４架敌机，低空俯冲向六零二团二连阵地。附近山头上的３７炮立即群起急射，以密集火网给予阻击，敌机被迫拉起机头钻向高空，甩下的６枚炸弹没有准儿了，散布落在二连阵地附近３０米处。二连干部战士齐喊：“小高炮打得好！向小高炮学习！”
敌机今天的攻击不同昨日，这次使用了近５０％的兵力压制我高炮火力，像输红了眼的赌徒，疯狂地实施报复。爆破弹、钢珠弹、空对地导弹铺天盖地向我阵地袭来。各阵地上硝烟弥漫、尘土飞扬，电话线被炸断，瞄准视线和统一命令受到影响，火力集中渐渐弱下来。这时，敌又以多批多架多点攻击钢厂，妄图先攻我炮阵地后趁乱重创钢厂。师里命令各部注意保卫目标，封锁住敌机的俯冲航路和俯冲点。各炮、枪分队不顾自身安危，始终集中主要火力猛烈射击攻击钢厂之敌机，战斗异常激烈。
六零五团二营昨晚刚转移到钢厂旁敌航路下的新阵地，与六零二团阵地相连，此时正好发挥了威力。六连范文富连长眼看敌机进入俯冲航路我火网内，指挥旗一挥，全连６门炮一齐开火，侦察员报告“命中１架。”敌机疯狂扫射轰炸，气浪弹掀掉了范连长头上的钢盔、埋住了侦察兵王四海，光头连长继续挥旗高喊命令，小王爬出浮土也喊：“咱们打得猛敌人就扔不准，狠狠地打！”
二营长赵洪友打来电话：“敌机越疯狂进攻你们，就越证明它被你打得害怕，你们阵地很重要，卡住了敌人的脖子。一定要卡紧！”
炮弹用光了，阵地下的同志们冲出来运送炮弹，昨天战斗中赶到六连阵地来搞调查总结的团宣传股长郑若杜，此时也背负着一箱炮弹跑上了一班炮位，打开箱后便擦拭、递送炮弹。班长赵义劝他下去，他说：“炮上多个人就多份力量！”
“炸弹下来啦，股长快隐蔽！”赵义边推边喊。
“别管我！赶快狠狠地打……”
突然，１架敌机在另外３架的掩护下，向六连和六零二团一连阵地投了２箱菠萝（钢珠）弹，顿时阵地上硝烟滚滚，弹片石块横飞。一班的掩体内落弹数枚，除班长和七炮手外，郑股长同２名战士当场牺牲，其余６名炮手全部中弹倒地。班长赵义见此，眼泪夺眶而出，一边高喊：“为郑股长报仇！狠狠地打！”一边跳上炮盘一炮手的位置射击；二炮手（瞄准手）李文仲右臂和双脚被炸伤，忍着剧痛坚持瞄准；未受伤的七炮手古天阳上炮顶替五炮手压弹，五炮手武永清从地上爬起来又跨上炮位，对古天阳说：“你快去递弹，我压。”他用血肉模糊的双手连续不断地将炮弹压入炮膛；六炮手田宝英从重伤昏迷中苏醒，竭力撑起身子跪在地上又压了５发弹后再次昏倒；负伤２００多处的一炮手张德顺从昏迷中醒来后，浑身冒血仍竭力要往炮盘上爬，连爬三次都没上去，卫生员去抢救他，他还说：“你快去救别人，我能顶得住。”
郑股长牺牲和一班伤亡惨重的消息使全连红了眼：“血债要用血来还，狠狠地打，为一班报仇！”
“发扬我们六连当年在朝鲜战场所幕里战斗的传统，消灭美国空中强盗！”
全连各炮射击更猛烈了。这时，在六零二团一连蹲点的师政治部胡鹏举副主任和张景川干事，从３００米开外的一连阵地赶到六连阵地。胡副主任一到阵地便高喊：“六连打得英勇顽强，打出了我军的军威，为‘五个伟大’争了光！”这声音压倒了敌机声，更加激起干部战士热血沸腾，越打越勇猛。
就这样，前仆后继，浴血奋战，历时３０分钟，又一次给来犯之敌机以歼灭性打击。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共击落敌机１０架，击伤２架，俘敌飞行员７名（我俘２名、越方俘５名）。敌机投重磅炸弹１１０枚，大部落于高炉周围，钢厂有一部分受损。我师也付出了亡１３人（其中干部２人）、伤３１人；损３７炮２门的代价。各级领导赶到伤亡最重的六连和一连阵地上，发现这里长２５００米、宽１２００米地面上布满了散落下来的菠萝弹，两箱弹就是７２０颗、２６万粒杀人的钢珠啊！
战斗刚刚结束，太原市人民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有的挑着水果，有的担着蔬菜，纷纷到炮阵地来慰问我军。纷纷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美国飞机空中开花；第一次看到美国飞贼（飞行员）跳伞被抓；第一次看到一下子打掉这么多的敌机。有位越南老大娘拿着毛主席像对战士们说：“你们打得好啊！为我们越南人民解了恨，出了气。你们中国军队真伟大，我们要永远感激你们的支援。”
３月１０日、１１日这两天的对空战斗，前后加在一起，共经历７３分钟，敌人共出动了１０７架次的飞机，被我击落１８架（其中有４架是空中开花）、击伤５架、生俘飞行员１０人，被击落敌机数量正是敌空军此类机１个飞行中队的编制数。袁师长说：“这是我从事高炮作战２０年来，一次痛快淋漓、战果空前的胜仗。这一仗使我切切实实地感到：我可爱的干部战士们没有辜负祖国人民的期望，用自己的智慧、鲜血和生命，拼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
为此胜仗，政治部史主任写了首词《踏莎行》：
美帝空军，骄横自大，轮番到处狂轰炸。
吾师高炮齐瞄准，穿膛飞贼跟头打。
总统惶神，如呆似傻，如何这等心惊怕？
一场空袭点名时，人亡机毁十八架。
于文学一窍不通的袁师长也连写《三月十、十一日告捷二首》，仍感到意犹未尽：
笑谈美帝纸老虎，万炮齐鸣天地覆。
“鬼怪”空中舞爪牙，落地跪举投降书。注：Ｆ１０５名为鬼怪型战斗轰炸机。
我部人人怒目视，军威动地捷报出。
越民齐聚伸拇指，祝贺常擎惩妖术。
败北怒羞岂肯休，残兵重整来找脸。
雷达干扰被识破，烟朵伞花连成片。
落网飞贼又报到，遍传佳话北太间。
记牢侵略性难改，捣乱失败再捣乱。
战后，师政治部立即于１３至１５日召开营以上干部参加的政治工作会议，表彰交流先进，研究部署下步作战中的思想政治工作。
１２日广州军区发来电报、１６日总参总政联名发来电报，对六十二支队这次对空作战取得的战果给予通报表扬，并向支队全体同志致以热烈的祝贺。对光荣牺牲的烈士表示沉痛的哀悼；对光荣负伤的同志表示亲切的慰问！
袁潮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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