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农历腊月二十三日早上，我连饭也没吃便乘车，匆匆赶到沈阳市回龙岗一号吊唁大厅，送别老首长史新德同志。看到老首长安详静卧在鲜花丛中，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悲伤的心情难于言表。我从68年至78年曾在老首长身边工作十年，无论在工作和生活上都给予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特别是军旅生涯中的几次大的拐点，都得到他老人家的意外关心和帮助。由于我的木讷不善言辞，虽然在部队时有独处的机会，转业后还到干休所看望过他，可我的感恩之情从来没有向他告白过。事到如今已再也没有机会了，这可以说是我终生的遗憾。看着他与病魔抗争多年，消瘦的面庞；看着他好像累了，熟睡的样子，我不忍心去打扰他，只有在心里默默念叨着，让我陪您过上一个小年吧。请老首长一路走好，等再遇到您的时候，我要把所有心里话都说给您听。

　　说起来，与老首长相识是我的缘分，还有点戏剧性。1967年9月初参加援越抗美回国不久，我被借调到605团战士宣传队，排了一些节目在团里巡演。10月末，全师召开“四好连队”、“五好战士”总结表彰大会。因为是参战归来的第一个大会，显得特别隆重和热烈。我团战士宣传队被调到师里为会议代表演出，其中有个大批判的节目有点像话报剧，画了几张批判对象的漫画，用图钉按在折叠椅上。演出时依次拉出来，作为批判的靶子。当时我有一句台词是“要把他们打翻在地上再踏上一只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我当时由于激动，边说边抬起脚用力踏上折叠椅子，当场椅子被踹得粉碎，激起台下一片掌声。演出结束后，我们连夜赶回团里。第二天上午宣传队做了总结，下午，所有人都回到了各自的连队。我当时是605团高机一连五班长。过了三天，指导员李树昌同志找我谈话说，师里来通知调你去师政治部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自知表演基础差，怕给退回来丢人。再说通过援越抗美，与连里领导、战友结下有生死之交，一时很难割舍。我就和指导员说不想去。指导员严肃地说：“这是命令，必须执行。这与打仗一样，指到哪就要打到哪。明天早上吃过早饭就把你送走。”第二天早上，我就像要远离父母兄弟一样，一直在哭。指导员、连长的送行饭一口没吃。来到师宣传队后，有的同志告诉我，你演出时史新德主任和景队长也在下面观看。史主任说：“这小伙子很入戏，有激情，动作干练，又是战斗骨干，充实到演出队来，增加点兵味”。让我没想到的是在老首长亲自参与编创的独幕话剧“战斗英雄王克京”中，由我来演战斗英雄王克京。排练时，他还多次到现场观看指导，我受到极大鼓舞并增强了完成演出任务的信心。   

      1968年5月，师政治部举办一期新闻报道培训班。心想，我半路出家，与专业院团来的同志差得很远。可我是师范毕业的还当过教师，有一定文字基础，我就要求去学习，提升一下文字能力，回来当创作员。可去了以后，就被宣传科留下当新闻报道员了。后来又被提拔为新闻干事。特别是任组织科干事后，与史副政委接触就更多了。经常随他下部队调研，参加各类会议。在我的印象中，老首长虽然一直从事政治工作，但他却有军事干部的风度和魄力，说话办事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抓政治工作很强势。他理论功底扎实，思想活跃，洞察力强，指导政治工作如指挥作战一样，运筹帷幄，得心应手。对全师的党建工作、干部队伍建设、理论学习、文化普级，特别是对援越抗美中涌现的英雄人物的宣传都做出了巨大贡献。老首长在具体工作上非常敬业，有股子拼命精神，经常带头加班加点，有时带病坚持工作。有一次筹备全师政工会议他连续加班，由于过度疲劳，在做工作报告时，差点昏倒在讲台上。当时，真替他捏把汗，可他还是想着工作，叮嘱大家把会议开好。还有一次，随他参加605团的冬季野营拉练，行军至营口大石桥附近，打前站的团作训股李参谋，坐在通讯摩托车上， 被地方一辆四轮拖拉机把右腿撞断了。他知道后，不顾连日行军的劳顿，带上我与公务员赶到大石桥医院，指挥组织抢救，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多，一直到伤员被截肢包扎好后才离开。对干部的使用提拔别具一格，惜才如金、爱才如命。不论“出身” ，不论资历，不管你是干部还是战士，只要有能力、有才干就赋予重任。在师报道组有一个是我同期入伍的战友，是援越参战《战地快报》主要编辑人员，文字功夫扎实，写材料来的特别快，是宣传科的才子。可他不拘小节，对干部也不够敬畏，我入党了他还没入，我提干部了他还没提。老首长几次找科长要关心他的进步和发展，最终他被吸收到党组织来。有一天晚上，他邀我到师部旁的锦江山公园散步，在林间的石台坐下来，他从挎包里掏出一瓶酒和两根香肠，唉声叹气地说：“陪我喝点，真他妈憋气，人家入党是表彰会，我入党是批判会，没有史老头子说话，我就不入了，又怎么样。”我劝他说“看结果吧，就别计较过程了，你平时嘴不把门，还不让人家放放气，以后注意点儿就是了。”他借着酒劲，又发了一通牢骚，我没过多的阻拦，让他发泄一下也好。大半瓶酒下肚，基本到了“不言不语”的状态。我拉起他回到宿舍，按倒在床上让他睡觉。老首长对他的成长进步始终没有放弃，在去盘锦地区省“五七”干校16大队当军代表时，还不放心他，直接把他调到身边协助他管理大队的工作。后来因为我这个战友家里出了一点情况，才忍痛割爱，批准他复员。

　　在生活上，他是说话快、吃饭快、走路快。开始我很不适应，显得有点跟不上趟。一次，陪他下连队蹲点，吃饭时，我半碗还没吃上，他就把筷子往桌上一丢说：“吃完了”，转身走人了。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带上公务员就走了，我赶紧起来跟上。他箭步如飞走在前边，有时我们还得小跑才能跟上。他散步的特点除了走得快外，还不走重复路、回头路。今天向西走，明天肯定向东走，有山路不走平路，有小道不走大道。他说这是过去行军打仗的习惯，这样容易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他看上去很严肃，每次生活会他都检查自己性格急躁爱发脾气。可我在他身边十年时间，就看到他发过一次火。那是在营城子打靶期间，他可能是胃肠不好，经常上厕所，手纸用的快。秘书就代买了两卷。那天正在他屋内研究材料，他去厕所回来后，生气地指着秘书说：“瞅你干的好事，手纸都不会买，一捅一个窟窿，真坑人。”工作之余，他也找点乐子。有一次我们组织科的几个同志随他在606团蹲点，白天参加团里的一些会议或下到营连召开座谈会了解情况，晚上自由活动。有天晚上，他说，拢完情况咱们打会儿扑克，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你们尝尝。玩到十点时，他把扑克往桌子上一扔，从挎包拿出一个手绢包放在桌子上。大家一看，原来是吃晚饭时，他向炊事员要了几块米饭锅巴。他顺手先掰下一块放到嘴里，咔吧咔吧的嚼起来。我们只好跟着掰一块吃起来，当时有点被戏弄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顶香呢。有一天早上，我和公务员陪他散步，在营房的一个边上看到一个废弃的大鱼塘，水很清澈。公务员说：“这下去游一圈多好。”老首长说 ：“你会水吗？”公务员说：“我是武汉市体校游泳队的，什么姿势我都会”。首长说：“有把握你下去试试”。这小子脱下外衣就跳下去了。我还真开了眼界，第一次看到蛙泳、自由泳，他游的真漂亮。由于水温较低，首长赶紧把他叫起来，并说：“你以后教教我们，免得你掉下去没人救你”。周围看热闹的人听后都乐了。

　　虽然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想起来好像就在昨天，历历在目，老首长的音容笑貌永远铭记在我的心中。冥冥之中，一个心愿油然而升，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的下属，尽效犬马之劳。

                                             

　　　　　　　　　　　　　　　　　　　　　　　　　　　　　　李成福

　　　　　　　　　　　　　　　　　　　　　　　　　　　于2014年2月16日